文章轉自獨立評論@天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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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天主教善牧基金會 宣導企劃部專員 胡家韻

「這個家庭是怎麼活下來的?」15歲的阿民,習慣在公園打架逞兇鬥狠,在學校嗆老師,曾經吸毒、加入幫派,父兼母職的爸爸為討生活奔忙,也想知道阿民怎麼了;小雨覺得被父母冷落很受傷,知道家裡錢不夠,決定去酒店賺快錢幫助家計,媽媽知道後難過自責到不行……。

在善牧新北市蘆洲少年福利服務中心(以下簡稱蘆少),有很多這樣的「非行少年」,他們的行為背後,其實是想辦法要幫助這個家,但他們做不到,於是就換成另一個方式。這個方式是社會無法理解,甚至連他自己也難以接受的,但因為想不到其他方法,即使知道不對勁了,最後也只能像個孩子般逃走,選擇躲在少觀所裡、酒店裡、毒品裡,內心痛苦得無法自拔。

善牧新北市蘆洲少年福利服務中心主任高珮熏說:「他們需要的不是錢、不是解決問題的表面,而是需要被尊重,希望被這個社會看重,希望有人協助他們找回自尊。」

▌當社會只會責難,少年該向誰求助?
談到這群少年背後的難處,高珮熏分析,少年們常得面對事發後排山倒海而來的責難,但問題本身不會被責難掩埋,更不會得到解決,往後的人生很可能會因這樣的無奈掉入深淵。

從醫學的角度來看,青春期的孩子,大腦還在進行篩選和整理的重要工程,特別是掌管思考與決策的前額葉皮質區,至少要到25歲才會發育成熟。如果在這個階段曾有激烈的創傷、但沒有被好好接住,之後遇到挫折或挑戰時,就無法跑到對應的迴路裡,造成少年不知所措,只能被負面情緒牽著走。但如果青少年被適當引導並累積正向經驗,慢慢學習面對波折時先思考,進而找到解決問題的能力,這對青少年未來面臨挑戰時是很有幫助的。

來到蘆少的少年,可能從小被打、被暴力對待、被霸凌、或是在目睹暴力的環境下成長,所以很容易在刺激襲來時,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,但因觸碰到過往的創傷或受挫經驗,負面情緒就直衝腦門,只想先極力抵抗;也正因為這樣,少有機會被引導及支持的他們,很難長出社會討喜的樣子。高珮熏說:「看到少年們的衝動行為,大眾譁然時,卻很少有人討論,我們究竟給了少年些什麼?」

本身已經困難重重的孩子,如果再加上家庭功能薄弱、能接觸到的人事物有限,少年常因此跑去參加陣頭,心裡的偶像是八家將。因為在他們的眼中,八家將可以處理所有的事情,這也代表著他們心中有一道道無法解開的難題。「少年不可能自己長大,他必須要在群體裡生活」。於是,善牧社工們走進少年的家庭,認識他的家人,讓家庭成為少年的支持,也漸漸帶著少年成為家的支持。當彼此成為彼此的支持時,這個家庭有了愛的滋養,就會漸漸有力量。

▌改車與手沖咖啡:用興趣點燃青少年的未來
做青少年服務,需要了解處於青春期的他們內心在想些什麼、這些行為背後的源頭又是什麼。而服務本身對高珮熏其實還有另一層意義。她回憶,「從小,我身邊都是這樣的『非行少年』,其中有位從小到大的好朋友,他只是愛打架、愛講粗話,他的大腿有個地方被砍過10幾次,後來產生病變,得裝上人工骨頭,之後再復發,沒想到,他在我大一那年過世了……」

「他過世之後,我覺得好難過也好遺憾。如果當初可以給他些什麼,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被砍,也不用砍別人?如果我們再多愛他一點點,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?」

高珮熏每年清明節都夢到這位朋友。直到有一次他在夢裡說,「我過得很好,你們也要過得很好!」經歷了好友的離別,高珮熏和這群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會想,「我們在這裡懷念他,但他也許已經在某個地方成為很棒的人,所以我們也要成為自己喜歡的樣子。」因為這樣的深刻體會,所以高珮熏想讓更多人認識這群少年,讓大家了解到,他們其實一點都不壞。

成為青少年社工之後,高珮熏更努力活出自己期待的樣子,就算只是到店裡吃碗豆花,也會忍不住跟老闆娘介紹自己是社工,熱情地跟對方分享在善牧服務的青少年是什麼模樣,高珮熏的先生說,「這就是我老婆可愛的地方!」

高珮熏住處樓下的機車行老闆很會改車,她就請機車行老闆為少年開一堂學改車的課,把機車行當成教室與少年互動。透過這堂課,許多想改車或想學修車的少年才知道原來這是一門很專業的功夫,不是耍帥這麼簡單。

有一陣子高珮熏很愛喝咖啡,也邀請常去的咖啡店老闆來教少年手沖咖啡。課堂上大家聊及興趣,發現這位咖啡師老闆喜歡騎自行車環島,進一步邀約老闆加入騎車環島的方案。咖啡店老闆的榜樣讓少年體會到,未來除了專業工作外,生活中也可以有喜愛且專注投入的興趣。高珮熏說這是物以類聚,「被我認識的朋友,也都願意為社會付出!」

每當假日,高珮熏一如以往常和先生一起去新開的店探險,先生總會俏皮地逗她:「我知道,妳一定很想跟店長介紹妳是社工!」